巷口的狞笑,巷尾的阴影,像一个拙劣的捕兽夹,发出即将合拢的、生锈的声响。金奕瑾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血液几乎停止流动。
他没有时间构建任何精神沙盘,也来不及推演半句说辞。
几乎就在他转身的瞬间,一只粗糙的麻袋当头罩下。世界骤然陷入一片污浊的黑暗,只剩下布料的霉味和灰尘的呛鼻。
紧接着,腹部传来一阵剧痛,像被烧红的铁棍狠狠捅了进去。他弓下身子,干呕起来,连惨叫都发不出。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背上、腿上,密集而沉闷。他像一个破烂的沙包,被这纯粹的、不讲任何道理的暴力彻底撕碎。
反抗的念头甚至没有机会升起,便被剧痛冲刷得一干二净。他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行,然后粗暴地塞进一个狭窄、闷热的空间。
“砰”的一声,盖子合上了。
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、浓烈的汽油味,以及身体散架般的疼痛。是汽车的后备箱。
车子开动了,剧烈地颠簸着。每一次跳动,都让金奕瑾的伤口与冰冷的铁皮重重撞击,引来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呻吟。他蜷缩着,试图保护自己,却发现这片狭小的黑暗囚笼里无处可躲。
恐惧,迟钝的、生理性的恐惧,此刻才像冰水一样慢慢淹没了他。
这不是金恒善那帮人。那些人身上还有着一丝旧派的“体面”,行事会顾虑后果。而这些人,是纯粹的野兽,只信奉最原始的力量。
他的“情景记忆宫殿”……那座曾让他得以在精神层面周旋的精密建筑,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。在绝对的暴力面前,在被剥夺了所有感官、只剩下疼痛的此刻,任何智谋都像水汽一样消散了。他什么都不是,只是一块待宰的肉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,汽车终于停下。
后备箱被猛地掀开,刺眼的光线让他瞬间闭上了眼。他被两个短衫汉子架了出来,拖进一处弥漫着河水腥气和铁锈味的废弃仓库。
他被死死绑在一把椅子上,麻袋被扯开。视野从模糊到清晰,他看到三四个男人围着他,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。为首的是个方脸汉子,嘴里叼着烟,用看一件货物的眼神打量着他。
“小子,别跟我们装蒜。”方脸汉子吐出一口烟圈,“你家老头子藏起来的那些宝贝,搁哪儿了?”
宝贝?
金奕瑾脑中一片空白,剧痛和惊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,更遑论言语。他只能用沉默和急促的喘息来回应。
“还挺硬气?”另一个打手狞笑一声,拎起一桶冷水,兜头浇下。
冰冷的河水让他浑身一激灵,呛咳起来。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,与伤口的灼痛混杂在一起,让他几度昏厥过去。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、晃动,仓库里昏暗的灯光,与记忆深处那片血色夕阳下的栀子花影,诡异地交叠在一起。
父亲愤怒的咆哮,叔父阴冷的低语,巨大的恐惧……这些碎片化的精神痛苦,与眼前的物理折磨融为一体,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碾碎。
但他紧紧咬着牙关,嘴唇被咬出了血。不是因为坚强,而是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。他根本不知道什么“宝藏”的下落。
“妈的,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。”方脸汉子失去了耐心,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,用冰冷的枪托一下下拍打着金奕瑾的脸颊,“我数三声。再不说,老子先敲掉你满嘴的牙。”
冰冷的金属触感让金奕瑾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。
“一。”
“二。”
就在汉子举起枪托,准备砸下的瞬间——
“砰!砰!”
仓库外,突然传来几声沉闷而清晰的枪响!
紧接着,是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,和人员的怒喝声。
仓库内的几个打手脸色剧变,几乎是本能反应,立刻扔下金奕瑾,抄起各自藏在角落的武器,警惕地冲向大门。
“谁他妈在外面?!”
回应他们的,是“轰隆”一声巨响!
那扇本已锈蚀不堪的仓库大门,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猛地撞开。破碎的木板与铁皮向内纷飞,三道矫健的身影在逆光中闯入,手中的武器在昏暗中喷吐出致命的火舌。
枪声,在封闭的仓库内震耳欲聋地炸响。
